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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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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等我到厂里了,给你打电话。”

“好的……”林裳挂断了电话,而我竟感到一种怅然若失的意味。不禁皱眉思索,为何她反复提到希望今天跟我见一面,甚至还说过明早“先见一面”那样的话?话在嘴边却始终咬着言语的她,究竟要对我表达些什么?

……

赶到龙门山镇,扒拉一碗面糊弄了胃,个把小时以后回到厂里,联络赵志华找人将货物归拢完毕,拿出收据报了账。一个人叼着烟,挥发着一个下午阳光渗透到腠理的余温,回到宿舍。

宿舍那几人又在烟熏火燎地打着牌,甚至又有几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老员工也在屋里赌得嗷嗷叫唤。我待不下去,拿了本赵志华给我的书走到宿舍板房外,寻着一处路灯,坐在灯下翻起了书。

不远处的一个露天生活水池,传来阵阵刷刷的洗衣声。初时我浑没在意,但当那人洗完了衣服,转过路口向宿舍区行走时,我抬起了头,并且再也无法挪动目光,哪怕一个毫米。

一盏昏黄路灯洒下的圆形光斑,让铺盖着浮尘的水泥路面,看起来像是一场话剧的舞台。两个演员分别是拿着书、被蚊虫叮咬得不住抓挠的我,和盘着随意发型、穿着吊带长裙、端着装满洗净的工作服和工作鞋脸盆的文惜。

沉默作为表演的开端,而我和她的目光,像是隐藏在背景之后的旁白。

尽管也许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是我眼中的最美。但她还是那样的美。似乎她的形象她的目光她的气场,落在我眼底视网膜的一瞬,便瞬间激活了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对她的已被冰封埋葬的深刻记忆。

我一眼便认出了她,而她却似乎在迟疑后,才忽然呆呆站定。我想,短短的一段时间不见,我已经在烈日炎炎的装置里,被晒得又黑又瘦。我甚至因她还能认出我来,而感到一丝丝的欣慰。

而她盆里的衣物和工作鞋,竟是那样的干净如初,比新的还要光亮。顺着盆,我看到了她端着盆的、依然滴着水珠的手指。突然心脏像是被恶鬼掏了出来,被放在一个石墩上,让一把钝锉的刀咔咔咔地剁成了渣……在和她相恋的五年时光里,我从没有要求她为我洗过哪怕一件T恤,即使在她主动要求下,我也会夺走她手里我的脏衣服。甚至顺便拿起她换下的衣物,从外套到内裤,洗得漂了白也似。而后我会抚摸着她缎子一样的手背说:我舍不得你肤若凝脂的光滑手背,被那洗衣粉撕裂、伤害,我想长长久久地抚摸它们。

而今她手指上的水珠,却像一滴滴滚烫炙热的盐酸,洒在了我最柔软的眼睛里。

“陆……陆鸣?”她终于开了口,在我耳听和她口说之中,似乎我的名字都显得无比地陌生。

我合起了书,摸出烟点燃,笑了笑,揶揄道:“百多公里的夜车,就是为了赶来给王瑜洗几件衣服?”

她嘴皮翕动了一下,甚至令我觉得时光倒淌,她接下来就会向从前那样用调笑的语气回答,而后互相招惹挑衅对方、追逐打闹,最终喘着剧烈的呼吸搂抱在一起……可是她却说道:“是,做妻子的,给自己老公洗几件衣服,最正常不过。”

我头一大,简直就要一口血喷在地上。烟头几次都没塞进嘴里。最终发狠,用力吸了口浓烟,顿时咳嗽泪流,搞得自己像个没抽过烟的雏。

我嘶哑着说:“我能说算你狠吗……”

“只有舞刀弄剑的人,才会知道被刺伤是种什么样的痛。”

“你是说,我狠在先?”

文惜猛地将头撇到一边,眼角仿佛有一滴泪莹莹折射的光,又好像是我看走了眼。电话响起,林裳问:“陆鸣,你到了没有?”

“到了。”

“嗯……”

又是一阵极长的沉默,我沉默、文惜沉默、电话里的林裳沉默。而我终于有些不悦,带着些许不快的情绪对着电话说:“这两天你是怎么了?吞吞吐吐地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没……没有……”

“林裳,我真的很不喜欢去揣测、去猜想,你有什么想说,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好吗?不要伪装、不要掩藏、不要表演好吗?我不懂,我真的很不懂!”

林裳结结巴巴说:“你……我……”

无奈而焦躁的我,目视的文惜忽而嘴角扬了一下,送给我一个轻蔑的笑。我没等到林裳的回应而挂断了电话,猛地将烟头砸在了地下。

文惜忽然转头问我:“是林裳?”

我不语。

文惜摇头冷笑:“你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变。”

我又点燃一支烟,而林裳的电话又打来,又被我再次挂断。我冷冷地对文惜说:“我是没变……我永远都那么愚蠢。”

“不,你是很聪明的……我是想说,你聪明,但你永远都猜不透女人在想些什么!这很可笑……这真的很可笑!”

文惜端着洗衣盆,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仅由她微微扬起的裙摆,留给我一个凄美无比的影像。而林裳的电话一遍遍锲而不舍地打着,我却任由电话孤零零地在震动中跳着寂寞的舞蹈……

……

我突然像是个被炸弹崩得血淋淋却又没死的士兵,理智混乱地冲回宿舍,丢了书,拿了背包,冲出宿舍,大步流星地向山头上的断崖跑去。没有风的吹拂,眼泪却一个劲儿地淌落,在眼角和脸上沿着有迹可循的轨道,飞散在空气中。

崖顶,独孤的我在月下回眸望去,宿舍区里,也不知是不是王瑜的宿舍窗户,忽而被拉拢了窗帘……而我从背包里掏出从高予仁那里拿回的文惜的粉红手机,一张张地将属于我和她的相片、属于我和她的记忆彻底删除……而后手机格式化、恢复出厂设置……

沿着我抡圆了的手臂延伸出去的轨迹,一条极夸张但又极舒展的弧线,粉色的光彩犹如那永逝不回的青春。我又扔飞了一个手机,犹如那时,扔飞到锦江里的,属于林裳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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