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女子戴起兜帽转身离去，李蒙南下意识的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突然脚下地面传来剧烈的震颤，身后镜迷宫的一角徐徐倒塌，露出的断口如刀切豆腐般整齐平滑。

……

“把这个签了，你就能得到自由，一切都会重新回到正轨。”

卫矛将一份合同和一支笔推到李蒙南的面前，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循循善诱的表情，就像用棒棒糖诱拐无知萝莉的金鱼佬。

“正轨？你在说笑吗？或者说，你认为你们HX研究所过的是正常人的生活？”

李蒙南的语气带着满满的讽刺。

这已经是那死亡测试的第二天。

HX研究所依旧没有对这次测试做任何解释，只是在李蒙南早上醒来后，将一份兼职研究员聘用合同摆在了他的面前。

卫矛毫不在意的笑笑，道：“正常人该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是个很深刻的哲学问题……至少我觉得我的生活很正常。”

李蒙南无语的咧了咧嘴，心道，你这奔四的死宅也能算正常人？

卫矛似乎知道李蒙南在心里吐槽他，无所谓笑道：“不疯魔，不成活……至少你活下来了，没有被作为杀人犯拖出去打靶，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卫哥，这测试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李蒙南并不想指责卫矛什么，毕竟那份志愿者协议上已经将风险写得相当清楚了，所有人参加这次测试都是自愿，并没有被强迫，但他还是想不通HX研究所安排的这次几乎可以称之为屠杀的测试究竟是为了什么。

卫矛五指张开平摊在桌面上，原本漆黑仿若钢化玻璃台面的桌面上忽然亮起欢迎画面。

仅仅只是可视化桌面还不算什么，更让李蒙南吃惊的是，环形会议桌中心空旷的空间也随之亮起，居然是尚未进入应用阶段的全息投影图像。

“感觉很‘高大上’是吧？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不过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好了，言归正传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现在我就为你一一解答。”

卫矛的双手不断在桌面上划动，做出各种操作手势，会议桌中心的全息立体投影开始出现一幅幅说明图片和相关影像。

“我相信你现在最大的疑问就是——HX研究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李蒙南耸耸肩，表示卫矛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HX研究所的历史要追溯到建国初期，为应对某些科学无法解释和解决的超自然事件，由国家出面，召集许多隐藏于民间的奇人异士，成立了一个专门应对这类特殊事件的秘密组织，这就是HX研究所的前身。”

无视墙上醒目的“禁止吸烟”的牌子，卫矛点上一根烟，舒坦的将一只脚踏在旁边的椅子上，随手在桌面上划拉几下，几张沉重历史气息铺面而来的泛黄老照片漂浮在会议室的中央。

照片中数十人皆穿着颇具历史时代感的灰蓝色系中山装，但从其身上不经意间表现出的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李蒙南还是分出他们各自所属的派系。

可以说这张照片中每一个人的背后都代表着一脉独特的传承，说是人才济济当真毫不夸张。

“这么说HX研究所应该算是国家安全部门所属？”李蒙南皱起眉，尽管带有国家背景的组织看似逼格很高，但里面的水同样也很深。

“曾经是，但现在却不是了。”卫矛摆摆手，他不想让李蒙南误会自己是在欺骗他，“在某段特殊的历史时期，我们华夏国曾经犯过一段矫枉过正的错误，具体情况在历史课本上你也应该学到过。

当时组织的最高负责人以宣扬封建迷信的罪名被抓去批斗，其内部的很多成员也未能幸免。

组织被解散，但各种超自然现象并不会因此消失，组织内的剩余成员无法坐视华夏大地生灵涂炭，便重新召集人员将组织重建，避开国家方面的监控，隐秘的解决各种超自然事件。

也就是从那时，组织内定下规矩，可以与国家方面保持一定程度的合作，但绝不会再为从属关系。”

李蒙南点头表示理解，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免不了憋上一肚子火气，HX研究所的那些元老们已经算是相当识大体顾大局了，不然就以这些奇人异士的手段真要闹腾起来，绝对能让华夏国的国力倒退十年。

“改革开放后，中央确定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路线，也重新开始正视超自然现象的存在，想要重组当年的特殊应对部门，但却在各派传承人那里吃了闭门羹。

中央方面也清楚双方的隔阂是当年的历史遗留问题造成的，于是退而求其次，提供场地和科研人员，与组织合作成立了HX研究所，从科学的角度研究各种超自然现象的成因和解决方案。”

这就完全说得通了，HX研究所与其说是民间科研机构，倒不如说是有官方撑腰照应的非官方国家安全部门，只不过是在自主性和随意性上比较宽松罢了。

全息投影中漂浮起几十份文档，里面密密麻的档案记录，尽管只有编号和名头，但看上去却依旧怵目惊心。

“根据我们多年来的研究，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超自然事件，其实都是我们大脑所产生的幻觉……当然，说是幻觉，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在某种意义上，它们依旧是真实存在的超自然现象。”

“不用解释的这么详细，我听得懂。”李蒙南挑眉一笑。

“哦，差点忘了你的传承。”卫矛恍然的拍了拍额头，确实没什么人能比他们戏法师一脉更了解幻术和幻觉是怎么回事了，他的解释甚至有点班门弄斧的味道。

“经过我们对无数起超自然现象的研究，我们发现了一种很特殊的磁场，这种磁场可以令一定强度的意念具象化，甚至可以强行将人拉入催眠状态——我们将其命名为HX力场，也就是幻像的首字母。”

“原来这就是HX研究所的由来？我还以为有什么深意在里面。”

李蒙南没想到官方的命名居然也是“幻象力场”，还真有点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宿命感……

“名字没什么，不过研究所的标志倒是有点深意。”卫矛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

“庄周梦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庄周梦蝶”这个典故中蕴含的深刻哲理，几乎可以说是幻术师的修炼的总纲，李蒙南怎么可能会猜不到？

“聪明。”卫矛竖起大拇指。

“也就是说，你们的测试，是为了选拔解决超自然事件的执行人？”

这一点其实在李蒙南面前的聘用合同上写得很清楚，问这句也不过是额外再证实一下。

“是的，我们HX研究所不缺理论和科研方面的人才，但却缺少实际的执行者……事实上，真正的一线人手从来就没够用过。”

卫矛耸耸肩，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HX研究所的任务执行者人数看似不少，但华夏国的摊子也太大，均到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上，一个省份往往还分不到五个人，面对层出不穷的大小超自然事件，只能如同救火队一般东奔西跑，简直比国家领导人还忙。

“我承认你们这种选拔方式确实有效，但未免太过蛮干了吧？虽然理论上每个人都有几率觉醒‘本我灵’，但觉醒几率可是因人而异的……”

“你不用这么给我们留面子，我也知道这种选拔方式很残忍……等等，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卫矛注意到李蒙南说出了一个很特殊的关键词，尽管和研究所内的命名有所区别，但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同一种东西。

“本我灵，古称‘护身灵’，曾一度被认为是先人灵魂护佑，可以令没有进行过任何精神类修行的人，直接拥有碎梦魇破虚妄的能力。”

对于“本我灵”这种奇特的现象，幻术师一脉的传承中早有记载，这东西听着玄乎，但本质上其实就是潜意识本我第二人格的具象化产物。

本我第二人格拥有比第一人格更加强大的自我保护本能，一旦受到强烈的刺激，就有可能强行从潜意识中觉醒，替换掉第一人格成为主人格。

这也就是为什么人有时会突然失控，做出一些平时根本不敢做的事的原因。

理论上，两种人格是不能同时表现出来的，一个人格觉醒，另一个人格就会沉睡。

但事实上却还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情况——当第一人格的意志力极为强大，足以在任何极端刺激下压制第二人格，那么第二人格在强行觉醒的过程中，就会被强大的第一人格抹杀掉自我意识，成为一个傀儡般的无意识精神体。

在这一过程中，第二人格所残留的“躯壳”会带出一部分原本压制在潜意识中的精神力，尽管带出的这点精神力在人类潜意识所拥有的精神力总量下完全是沧海一粟，但和主意识所拥有的精神力相比却是极为强大。

这就是“本我灵”。

“本我灵”在觉醒过程中，会产生一些近乎于幻术的精神攻击能力，尽管没有真正的幻术那样种类多样，但却往往极为强大。

一招鲜，吃遍天——便是“本我灵”能力特性的最佳写照。

“本我灵”觉醒的随机性很强，即便是李蒙南所在的戏法师一脉，也没有记载百分百觉醒“本我灵”的方法，可以说想要觉醒“本我灵”，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在生死的刹那间碰那虚无缥缈的几率。

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李蒙南也从未冒出过去觉醒“本我灵”的念头，毕竟对他而言，只要将幻术修炼到一定层次，其威力并不比“本我灵”差。

而且幻术在普适性上要比“本我灵”更好，“本我灵”能做到的，幻术绝大多数都能做到，但幻术能做到的，“本我灵”却未必做得到。

可没想到却在HX研究所的测试中硬生生被逼出了自身的“本我灵”。

当然，在HX研究所这里应该叫做“异体”才对——异变类副本潜意识精神体。

“你们这是在用人命去堆‘异体’觉醒者……难道你们曾经的那些驱魔者就没有传承人吗？”

李蒙南语气平静，这不是在指责，仅仅只是疑问。

他没有再用“本我灵”这个称呼，而直接改称官方命名的“异体”，一方面是便于双方的理解沟通，另一方面后者相对也显得逼格高一些。

就像“HX研究所万仞崖分所”和“HX研究所王八坨子分所”，尽管机构等级相当，但后者那股扑面而来的浓郁乡土气息已经足够令人吐槽至死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行走江湖，有个响亮的名号很重要……顺便说一句，这两个分所也是HX研究所真实存在的正式编制。

卫矛面露苦笑，长呼出一道白色的烟雾，摇头道：“有，事实上研究所内一直鼓励那些正统驱魔者开宗立派广招门人，但收效却不大，其原因我想你应该明白……”

李蒙南愣了愣，略作思考便明白卫矛话中所指。

无论是哪一脉的传承，首重的是门人的资质，并非是要求苛刻，而是驱魔者的精神修行不比武者的肉身修行，“勤能补拙”在驱魔者的传承中是完全不适用的。

资质高者，虽然未必就能最终达到与其资质相符的高度，但资质平庸者，终其一生却连入门都难以做到。

这是一道没有公平可言的残酷门槛。

纵观历史，各脉驱魔者不乏惊才绝艳之辈，但却始终无法像武者一样广收门人在世俗间形成规模，人丁单薄的传承方式，注定了只能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陆地神仙之流。

便是戏法师一脉，真正有修习幻术资质的也是凤毛麟角。

简而言之，就是培养赶不上消耗……也难怪HX研究所方面会采取这种极端手段去批量制造异体觉醒者了。

李蒙南不想讲什么人道，任何超自然事件的发生，所带来的死伤都要远超HX研究所这样一次测验的死亡人数，如果因为所谓的“人道”而无所作为，那才是对普通民众最大的不人道。

更何况，所有的路都是测试者自己选择的，HX研究所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过程中并不存在强迫。

自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这是人活在这世上必须明白的一个道理。

李蒙南拿起桌上的中性笔，逐字逐句的看过合同内容后，在几处指定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对于除魔卫道维护世界和平神马的，李蒙南从来没有那么崇高的思想境界，他仅仅只是需要一份工作而已，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

HX研究所恰恰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

……

自从签下了那份的聘用合同，李蒙南就算是成了HX研究所的正式一员。

虽然合同上写着三年的聘用期，但其实李蒙南心里很清楚，除非HX研究所能发现大规模批量制造驱魔者的方法，否则他这辈子基本没可能脱离这里。

值得庆幸的是，HX研究所对于向他这样的异体觉醒者并没有太过严格的规章制度约束，除了一些必须第一时间解决的突发超自然事件外，其余时间安排绝对自由，并不需要像那些科研人员一样天天点卯，这对于懒散惯了的李蒙南无疑堪比天堂福音。

当然，最重要的是针对他杀人的指控被HX研究所以超乎寻常的能量硬生生给抹消了，他再次恢复了自由人的身份，终于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

与此同时，HX研究所的工资卡与各项福利也发放下来。

除了那3000块的月保底工资了，还另有一笔10万元的安家费，数目虽然不算很多，但却足以解决李蒙南目前的燃眉之急。

本来他还应该有一辆配车，只可惜他暂时还没有驾照，好在卫矛拍胸脯保证帮他分分钟搞到手，并全程包教，直到他能独自上路为止。

签约当日下午，卫矛亲自开车将李蒙南送回了家。

因为刚好赶上周末，肖慧、米妮和肖宝儿都在家，三人见到李蒙南回来顿时喜出望外，忙前忙后的张罗着为他接风洗尘。

趁着三女在厨房做饭的工夫，李蒙南分别给武安素和青澈打电话报了平安。

青澈这小萝莉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让李蒙南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被释放，而是马上要被枪决了似的。

武安素的反应倒不是很大，或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他已经被HX研究所保出监狱的关系。

不过武安素倒是说到了一个很让人意外的消息，据说是刑警重案组发现了米通死亡的第一现场，并在附近的一处铁架上发现了一点不属于米通的血迹，很可能是真正的凶手在与米通的搏斗中不小心留下的。

目前那点血迹的DNA还在鉴定中，如果可以通过比对结果找出嫌疑人，就应该可以洗刷他身上的冤情。

既然已经出狱，而且又被抹消了全部案底，李蒙南对于是否能洗刷冤情已经不是很在意了，不过能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对于家中的母女三人来说，或许也是一种心理安慰。

结束了与武安素的通话后，李蒙南考虑了一下，又拨通了乐优优的电话。

“咦？你怎么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乐优优一副故作惊讶的语气，但明显可以听出很是开心。

“想你了呗，你想我不？”

李蒙南每次听到乐优优的声音都会感觉很放松，再加上已经熟知乐优优那开朗大方不拘小节的性格，因此开起玩笑来也是肆无忌惮。